第(2/3)页 祠堂那扇沉重、布满虫蛀痕迹的大门,在几个民兵合力撞击下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带着满身灰尘和腐朽的气息,被强行撞开。一股比之前苏楠感受过的更加浓郁的阴冷霉味混杂着尘土扑面而来,呛得门口几个民兵直咳嗽,王组长更是嫌弃地用手帕捂住了鼻子,后退了好几步。 在赵铁柱和几个民兵虎视眈眈的“监督”下(更像是押送),七爷带着几个走路都打晃的老头,颤巍巍地走进阴森的正殿。苏楠躲在人群缝隙里,看得分明:那几个老人脸色煞白,眼神躲闪,根本不敢往祠堂深处那个黑洞洞的侧门方向看,仿佛那里盘踞着一条无形的毒蛇。他们小心翼翼地、几乎是踮着脚尖,绕开正殿中央那块颜色异常深暗的地砖(苏楠知道那下面埋着什么),只敢靠近门口的几个牌位架子。 他们哆哆嗦嗦地取下那些蒙尘的、写着祖宗名讳的木牌,动作轻柔得像捧着刚出生的婴儿,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。一个老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,“啪嗒”一声,一块牌位掉在了地上。赵铁柱立刻厉声呵斥:“干什么!磨洋工还是搞破坏?!” 吓得老头差点跪下。苏楠内心疯狂吐槽: > *“祖宗啊!您在天之灵看看,这帮不肖子孙…哦不,是这帮革命小将,连您老人家的牌位都容不下了!掉地上怎么了?没当场给您劈了当柴烧就算客气了!您要是真有灵,今晚就去找赵铁柱聊聊人生理想?顺便…让他闹闹肚子也行啊!”* 牌位被“请”出来,堆在祠堂外院的空地上,像等待处决的囚犯。更多的民兵则像打了胜仗的土匪,嗷嗷叫着冲进祠堂,开始了“扫荡”。他们粗暴地将里面一切看起来“旧”的东西往外扔:褪色的神幔被扯下来,踩在脚下;残破的蒲团像垃圾一样被踢飞;几本发黄的线装书在空中划出抛物线;甚至包括苏楠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香案!两个民兵喊着号子把它抬了出来,其中一个脚下一滑,香案“哐当”一声摔在地上,一条桌腿应声而断。 “败家玩意儿!抬稳点!这可是…是四旧!”赵铁柱心疼地吼了一嗓子,也不知道是心疼桌子还是心疼“战利品”受损。苏楠差点笑出声: > *“好家伙,破四旧还讲究个品相完整?难不成还想当文物上交?摔得好!最好把里面那盏尸油灯也摔了,让赵铁柱尝尝‘封建余毒’的滋味!”* 很快,祠堂门口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“四旧”小山。王组长挺着肚子,叉着腰,志得意满地巡视着自己的“战果”,像一位凯旋的将军。他大手一挥,充满了仪式感:“烧!让革命的烈火,把这些封建糟粕彻底焚毁!让它们永世不得翻身!” 一堆篝火被点燃,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空气。祖宗牌位被民兵们像扔柴火一样,毫不留情地投入火中。干燥的木头在噼啪作响的火焰里扭曲、碳化、发出细微的爆裂声,最后化为带着火星的灰烬,打着旋儿飘向空中。那火光映照着七爷和族老们惨白绝望的脸,也映照着赵铁柱等人亢奋激动的神情,形成一幅无比诡异荒诞的画面。 一个五大三粗的民兵拿起一本厚厚的、封面写着《槐树坳李氏宗谱》的线装书,就要撕开引火。 “等等!”七爷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,那声音像是被火燎过的破锣,老泪纵横,“那是族谱…是血脉…烧不得啊!求求你们…给我们留一条根吧…” 他作势就要扑过去,被旁边的民兵死死拦住。 “什么血脉?都是封建糟粕!是捆绑贫下中农的精神枷锁!”王组长一脸正气凛然,仿佛在宣读最高指示。他劈手夺过那本厚厚的族谱,嗤啦一声,极其粗暴地撕下几页带着密密麻麻人名的纸张,看都没看,直接丢进火堆!“烧!都烧干净!让这害人的东西彻底消失!” 火舌瞬间吞没了那几页薄纸,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。 苏楠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吞噬着牌位和族谱残页,听着七爷压抑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,再想起祠堂深处那恐怖的存在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连头皮都炸开了: > *“这破的,真的只是‘四旧’吗?这他娘的是在拆槐树坳的封印啊!你们这帮睁眼瞎!烧吧!烧吧!等那玩意儿被你们这群二愣子吵醒了,大家一起玩完!到时候看你们的革命烈火厉害,还是它的鬼爪子厉害!不行,我得想办法溜…可这符纸…后山…”*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 混乱中,苏楠因为“成分”不好(据说他太爷爷的堂兄的邻居可能给地主家做过短工?),被赵铁柱点名,和其他几个同样蔫头耷脑的“边缘分子”(包括偷鸡摸狗的张二赖、总爱说“俺娘说”的王大壮、还有因为“作风问题”被批斗过的李寡妇)一起,负责将祠堂里搬出来的“四旧垃圾”运到村外指定的销毁点——一个废弃多年的、像个张着大嘴怪物的破砖窑。这活儿又脏又累,而且搬的都是些散发着霉味、尘土味、还有若有若无诡异气息的东西:破旧的桌椅板凳、褪色的布幔、一堆堆被撕碎的纸片(主要是族谱残页和旧书),甚至还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神像脑袋! 苏楠累得几乎直不起腰,汗水混合着灰尘糊了一脸,活像个刚从灶膛里钻出来的小鬼。他麻木地搬着一摞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旧书刊(主要是些讲风水命理、鬼狐精怪的“毒草”和几本过期的宣传画报)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个黑黢黢的窑口,准备像完成某种献祭仪式一样把它们扔进去。 突然,最上面一本厚厚的、封面印着鲜红大字《赤脚医生手册》的书滑落下来,啪嗒一声掉在他脚边的泥地里,溅起几点泥星子。 “啧,晦气。”旁边监督的民兵小队长,一个叫刘三的麻子脸啐了一口,“苏楠,麻利点!别磨蹭!” 第(2/3)页